童年时光总是充满了无尽的宝藏,有时候呆在家里感到无趣,或者被父亲打发出去玩,于是我就会去附近的街口观看快手刘表演变戏法,童年的回忆依然历历在目。
刘是一个卖糖的胖大叔,在街头摆地摊。他背着一个绿色的小木箱,箱子上插着廉价的棒糖,用来吸引孩子们来买。他的魔术表演简单而吸引人,用黄布铺在地上,两个小白瓷碗和四个红玻璃球就可以让他神出鬼没。观众们从四面八方围观,但却猜不出红球儿跑到了哪个碗底下。有一次,他的手指飞快地一动,把一个球儿塞在碗下边扣住,观众们惊叫不已。
“你看到了什么?”快手刘明亮大大的眼睛闪着惊奇的光芒,然后换上一副正经的表情,对我说:“不会吧!你肯定要猜准才行。要是猜错了,就得买我的糖。”
“好的,我确信我没错!”我亲眼所见,所以我很有把握。这种自信让我说得很坚定。
快手刘哈哈一笑,突然把右边的茶碗翻过来,真是让人大吃一惊。
“看哪,在哪儿呢?”
哎,为什么碗底什么都没有呢?只有一个圆圆的印子压在黄布上。难道球滚过去钻进了左边那个碗底下?刘好像猜出了我的想法,伸手掀开左边的茶碗,也是空的!难道球都消失了?然后他将两只空碗口对口合在一起,举在头顶上,喊了一声:“来!”然后摇动茶碗,茶碗里居然发出了哗哗的声音,打开碗一看,竟然有四个球出现在里面。真是奇怪!
围观的人们发出一片惊叹的声音,纷纷表示震惊。
“怎么样?你输了吧!不过在我这儿输了决不罚钱,买块糖吃就行了。这糖是纯糖稀熬的,单吃糖也不吃亏。”
他的魔术在我看来简直是不可思议的,我因此感到有些尴尬,脸上红红的。我赶紧买了一支棒棒糖,在众人的笑声中站到人群的后面去。从那以后,我只站在后面看着,不敢再挤到前面说话。他的魔术,在我看来真是不可思议。这也是我童年里真正钦佩的一个人。
他那时年约四十岁,正值壮年,精神饱满,体态健壮,皓齿红唇,乌黑的眉毛宛若用毛笔勾勒而成。他蹲在那里,宛如一只高大的白象站立着。一边表演魔术,一边卖糖,闪亮的眼睛四处扫视,周旋应对各方;口若悬河,时不时说些逗人的笑话。那双丰满的手指肚滚圆,却又灵巧地转动着,小球在手中忽隐忽现。当时我产生了一种奇异的幻想,觉得他的手仿佛双层的,小球就像躲在其中的夹层里。啊,那是我孩提时代的奇思妙想,现在想来已经不复存在了。
“快手刘”因其异常灵巧的双手而闻名。这个绰号在我们居住的地方家喻户晓,他本人也熟知此绰号。在我童年时期, 他以各种简单却引人入胜的土戏法让我度过了许多美好时光。他的双手无法预测、奇妙莫测,让我沉迷其中并对他的"快手"不禁产生了好奇。
随着时间的推移,我们童年时期的伙伴和经历渐渐随着童年的结束而远去。我上了中学以后,很少见到快手刘了。只是在路过那个路口的时候,偶尔能够碰见他。他依旧像从前一样,脸上洋溢着兴奋的表情,玩着“小碗扣球”,身边放着插满棒糖的小绿木箱。这时的我已经是懂事的大孩子了,不再会将他的手想象成双层,但我仍然无法察觉到任何瑕疵,不由自主地停下来,怀着极大的兴致打量了一番。我敢说,再好的剧目,即使是易卜生和莎士比亚的作品,也无法像我如此一次次地欣赏得不够。
我读高中时是在外地。一旦离开,家乡的童年和少年时光就像尘封的书籍一样被遗忘了。往日美好的故事,亲切的人物,甜蜜的情景,都如同花瓣夹在书页中,再翻开时变成了枯萎的回忆。谁能够使过去重现呢?那已经离世的外婆、下落不明的挚友,妈妈那乌黑的卷发,以及那些美丽的书籍,还有那只跑失了的绿眼睛的小白猫……还有快手刘。
在高中二年级的暑期假期,我回家度假。有一天,我在离家不远的街口看到十多个孩子在围着一个人又喊又叫。我走近一看,原来是快手刘!他还在卖糖和表演变戏法,但是他的样子已经大变。十年不见,他好像变老了二十年。他身旁摆着一个破损不堪、黑糊糊、黏腻腻的木箱,看不出一点先前那悦目的绿色。上面插糖的洞孔已经捅得很大,插在上边的棒糖东倒西歪。他的肩上、背上、肚子上、臂上的肉都不见了,饱满的曲线没了,衣服下处处凸出尖尖的骨形来。脸盘仿佛小了一圈,眸子无光,更没有当初的精神。他的双手尤其让我动心——分明换了一双手!手背上青筋缕缕,污黑的指头上绕着一圈圈皱纹,好像吐尽了丝而皱缩下去的老蚕。于是,当年一切神秘的气氛和绝世的本领都从这双手上消失了。他拿着两只碗口已经碰得破破烂烂的茶碗,笨拙地翻来翻去,那四个小球儿,时而没头没脑地撞在碗边上,时而从手里掉下来。
他的手开始变得笨拙,孩子们喊道:“球在那里!”“在我手上!”“指头间夹着呢!”在孩子们的叫喊声中,他感到慌乱,导致手越发灵活不起来,摇摇晃晃地弄得自己也不知道球在哪里了。难怪周围只有几个孩子在旁观。
“在他手心里,没错!决没在碗底下!”一个光头胖小子高喊道。
在这段描述中,当孩子们呼吁刘快手松开手时,他尴尬地掬出笑容,表情满是皱纹,好像一个皱纸团。他几乎用请求的口气说:“是在碗里呢!我手里边什么也没有……”
这似乎在描述一个过去曾经充满活力的快手刘,现在面对一群孩子时显得无所适从的情形。孩子们非要他展示自己的绝招,可惜现在的他已不再年轻,无法再展现当年的娴熟技艺。
我走进孩子们中间,指着快手刘身旁的木箱说:“你们都错了,球儿就在这个箱子上呢!”
孩子们突然对我说出这番话,让我感到有些摸不着头脑,他们都盯着那个木箱。就在这时,我注意到刘用以惊人的速度将手中的小球迅速塞进了碗底下。
孩子们问我:“球在哪儿呢?”
刘笑呵呵从地上拾起茶碗,笑着说:“看,就在这儿呢!你们猜错了吧。快买块糖吧,这糖可是纯正的,只吃糖也不会亏。”
孩子们被忽悠了,不再嘈杂起来。一两个孩子付钱买了糖,其余的则散开了。然后只剩下我和快手刘,他从窘境中脱身而来。我转过头,他正在看着我。他肯定不认识我。他皱着花白的眉毛,经历风霜的脸上充满了疑惑,灰蒙蒙的眼睛里透露着不解,显然他不明白,为什么一个陌生的青年要帮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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